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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共从容] 鸟鸟鸟——谁共从容

  鸟鸟鸟——谁共从容



  新年来临,奉献修改版童话一篇,博诸君一晒。


  鸟鸟鸟


  爻,我要说说鸟,说说隐,以及你和江湖。

  一  


注:本图转载自火柴皮儿近期的《行摄篇》,觉得应题,自作主张转过来了。。

  深蓝的天空有种冷冽弥漫的悠远,和着弥格尔的雪倒映在迢水中,清冷孤寂得仿佛冰川世纪延续下来万年未变,愈清冷愈透明就愈让我开心,流动光转的清寒水意里,倒映着我和母亲的影子。
  我总会长久的站在水边看天空,深远的凝视。静默天地,没有对白,没有心绪。水里有鱼群,鱼的眼里有水草纠缠的光影,鸟在这些光影里飞来飞去。我总是在等待着鸟群。等待着它们飞过天空的身影,那些扑哧哧响彻天宇的声音中,那些翅膀掠过碧空投下的片片黑影里,有我追随不到却无时或忘的所有想象。
  母亲说,我们生于隐,就命定孤独,孑然遗世是我们的宿命。我知道我们身体里流动着的是寒冷的液体,没有温度,我们不需要梦想,我们只需要守护,只需要自足。然而,我却察觉到自己竟早已习惯透过一切寒冷液体观望幻影,这种观望最初的影像和本体是鸟,最终也是鸟。这观望的执念如此自然,如此根深蒂固,我想从我喜欢对着迢水观察隐以外的世界时,母亲就早已洞察我所有的秘密和命运。
  鸟,是一种翰翔天地间的生物,没有什么能比它们更能如此美妙地回旋于天的深远和地的广博之中,以鼓起的翅膀打破天地间明朗的界线,把截然相向回转成悠游自如。如果这世间还有一种生物能够媲美于风,那就是鸟,我想象不出还有什么能比它们更为贴近,更为相合。鸟,比风还要性灵的生物,这个名词予我,是所有的宿命,也是所有幻想的起点,是一生一世的终结所在。
  从出生的那天开始,我就能够听到骨头里风在喧嚣的声音,盘旋着,时伏时起。
  母亲说,我们一生都不能闭上双眼,我们对隐的守护是从生观望到死。
  ——守护隐。
  她指着阳光洒下来的林地和天空下的水面说,这是我们的净土,是我们永远的守护,永不离弃的净土。
  那是她第一次用那样硬如千年冰岩般的语调对我说话。我记得,那时天空澄明,森林里拥簇的树木张开无数手掌接住阳光,斑阑的光影把森林布置得华丽无匹。水里鱼群们拽着裙摆缓慢游过,水边有白色鹭鸟划飞出优美曲线,黑鹂鸟在林间拉长了调子,林木簌簌,万物都在鸣唱,这一刻的明亮色彩和浓郁味道自此深嵌入我的脑海,接受风雨和岁月的洗炼。
  母亲有婉转的面容,和明亮得胜过星辰的眼睛,那眼里流转着的水意是我见过的世上最为美丽的水,蕴含了无数个世纪以来神赋予我们的洗炼和澄明。她高洁而美丽,周身上下都是顺滑的触感,靠上去会让我心里升腾起一片深沉的安宁。
  其时,我正幼弱,我正长翼,我的世界处于生命最初的纯澈和空白。我还没有遇见爻,没有遇见爻的我处在通明灵透的天地自然之中,不知我是谁,不是谁是我,一切都融合在一起。我见着阳光的时候只是见到阳光,见着松鼠的时候只是见到松鼠,我在太阳下追着松鼠满森林跑时,我是它们的一份子,没有它是它我是我的分别。在遇见爻以前,世界予我眼里是浑然一体的乾坤,不见任何突兀,没有任何分别,不成规划,不见方圆。
  直到阳光裂开,吉利和母亲在幽黯荫凉的林木深处长久地待在一起。我并不知道,吉利从什么时候来到隐,这块世人无法抵达曾被神眷顾而又遗忘的地方。从我出生起的那一年,我就见到吉利,然后就是很多年。他只在每年的夏天最末一天来,只停留一天,等到第一阵秋风起来时,他就会离去。从不迟疑。
  每年的每天,只要是有太阳的日子,我都会去水边看天空和鸟群,站在灌木丛上一动不动地眺望,草在水岸边丛生,盈绿一片,蜉游在水里的小东西们爬在草茎和叶脉上休息歌唱,它们是这里最欢快活泼的,腾跳挪转,尽情舒展着生命,如同清脆又快捷有力的音符。还有水草,摇着柔软的腰肢,在鱼群的穿梭下妖娆无比,透过水面,就连小蚂蝗,也伸缩着身体拖着食物忙碌地来来去去。
只有我等待着鸟。
  每年总会有许多鸟群路过隐,但它们只能停留在迢水边作短暂的补给,通常是夕阳将下月亮欲起的时候来,又是月亮沉下太阳升起之前,就会离去。它们带来我所期待的隐以外的一切消息,它们有的一起叽叽喳喳,有的一起沉默不语。我常常背着母亲和它们说话,问它们问题,倾听着一切我所不知道的东西。
  最后一群鸟来的时候,就会见到吉利。第一次见到吉利时,高大俊美一袭青羽,从深远的天空翱翔而来,阳光在他的背上铭刻光环,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只鸟,像他这样昂首成气度,高洁而优美。他就停在我的面前,他第一句话是:我来看你母亲。“看”,是一个如此普通却又如此温暖的动词,他说话的时候眼神柔软,灰棕色的眸子里浮起我所不熟悉的东西,明亮锵然,明明是水晶般一砸即碎的东西,偏偏会让我觉得它将发出锵铿动人的声响。那时候我并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样的感情蕴含在里面,即使很多年以后,我也未必就能确切地说明它究竟是什么,但,那并无所谓,我知道站在我眼前这只鸟,与我的母亲有关,与某种我预感到却还不可触摸到的莫可言状的情感有关。
  隐并不常下雨,但只要一下雨,森林就会颤抖起来,那快乐的呻吟,使每一个叶脉都在雨里昂起了头,它们泪眼滂沱,精神奕奕。母亲从不让我在雨天出门,她用树枝做了门栓把我反锁在屋里。我们的屋子在隐的中央,有两棵森林里最高大的云杉,它们的枝叶伸展开可以整整覆满一大片的草地,我们的屋子就在树洞最温暖的地方,干燥的细草和青苔以及羽毛堆满了洞壁,云杉浓密的枝干和树叶让我们淋不到一滴雨。我常常坐在窗前,看着门前的草一头头冒出来,看着花骨朵从枝头上拱出,再一点点撕开叶萼挤出来,每一朵花的出现都是一种疼痛的绽放,它们小心翼翼地拨开枝头,挤出叶萼,露出最柔软的面颊,满面重彩,却绽出那么美丽的笑容。或许最美丽就是最脆弱,真正地不堪一击,看着花朵们雨中的笑颜和雨后的残红,我一直都明白。有时也会看到避雨的鸟在树枝上调笑,花朵们拉起了手娇笑,我在她们的笑声里醒来又睡着,睡着又醒来,不知时间,不知寂寞,不知等待。岁月的积累只成为寂静的重复。
黑夜和清晨,常有幽远的歌声,穿过浓密的树林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细若游丝的唱腔无处不至,听得我的心急一阵缓一阵的跳,这不知来处的声音会给我带来不可言喻的激动和颤抖。我问过母亲,她只是说,不要问。
  她的眼睛,幽亮而黑暗,深水一样,清澈却不见底,没有影子。我们在彼此眼睛里看不到自己,母亲说,这是神的旨意。
  每年,吉利穿着青衣来找母亲的时候,他高大的身影站在我们的屋前,会带来巨大的阴影,把阳光统统堵在身后,我感觉到一种奇怪的晕眩。母亲迎着他而去,身影没入林丛深处,有无数招摇的花在他们经过的路边开放。我想,他们在一起是快乐的。
夜里时有风雨,雨点砸在屋顶上像没有歌词的音乐,由呼啸的风声伴奏,听众是低低喧嚣的森林,无尽幽黯。爻,我的心是未开窍的混沌,听而不见见而不闻的习惯着这些声音,暴雨中花朵折弯了腰,草伏在地上蚂蚁小跑步越过草根,松鼠咚咚咚地搬着粮食,我被无边的永恒迷住,站在天地间的起点和终点不知所以。
  母亲有时会和吉利一身湿漉漉的回来,沉默。我用眼光迎接他们,不需要言语。他们,无需我的参与,而我,注定是为了等待你,等待着遇见你的幸福。
  问过母亲为什么和吉利在一起,为什么吉利每年夏天最末的一天都会留在隐,而不随着他的鸟群离去。母亲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我的头发,俯下脸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那些柔顺的毛发哗地洒落在我的额头,这是我未曾见过的母亲的意外温柔。
  我想起那一天,母亲看着我的眼睛声音如冰如雪:记住,我们是淼,毕生都为了守护隐而存在,不能离开,不能背弃。否则,上天会罚我们空去双翼,却盲去双眼,永远找不到回归的路。
  那一刻的母亲,眼里沉寂清澈的水恍惚间折射出锋锐的光芒,让我不堪直视。
  她带我到云杉的最顶端,立于隐的最高处,她指着隐,告诉我,这就是你一生守护一生都不能离弃的地方。我看到了我的隐,看到那样多的树,高高耸在天际;那样清的溪流,从四面奔向远方,那样多的花拥挤着开放;那样多的流萤飞舞在幽黯的林丛间,还有那样多的鸟在树木间呜叫。她说,从现在起你可以自己去体味这些山明水媚。
  从那一日起,母亲不再管我,不再把我当成孩子,虽然我看见她的眼里,偶尔闪过担忧。我开始喜欢站在高高的枝头面向东边看远方,迢水就从那儿流过,迢水之外,就不再是隐了。我常常能听到东边传来的歌声。有时候我也会面西而立,西边峡谷里和断脉山后,能听到最凛冽和最温柔的风咆哮或呜咽。有时候,我仿佛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骨头里有风在喧嚣的声音,如同刮起了漫天尘埃。
  我想,母亲也许永远都不知道我心里藏着这样多的风沙。
    我见到吉利的第十四年,秋天来临的那个清晨,我从睡梦中醒来,看到很多青色的鸟,一大片地呼啸着飞向远方。母亲站在窗外,望着鸟群飞远并消失不见的地方,望了很久很久,也没有说话。
我问母亲,吉利是不是在里边?
  母亲说,是的。
  母亲说,青鸟是一种非常孤独的鸟,它们的一生都在远走,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停留。我说,他们骨头里是不是也住着风?母亲的眼神,在一瞬间转为忧伤,她看着青鸟远去的向,慢慢地说,你要记住,我们是不能流浪的鸟。
  那一年吉利走后,母亲为我举行了成年仪式。母亲说,成年的淼,每个月亮最圆的夜,只要下雨,就可以化身为人,得到移山填海起死回生的神力。如果离开隐,一切都会失去,成为鸟却不能再回来,化身为人却不再能说话。
  那天,在隐的迢水里,我们沐浴,母亲让我以隐为证,看着天空许下誓言:毕生守护隐,永不离弃。我跟着她的声音喃喃地重复。抬头的时候仿佛预见了那不可避免的将来,竟然凝洁如此浓厚的忧伤。那一刻,我被这奇怪的忧伤所袭痛,脚下的森林和似被水洗过的透明天空,在冥冥中注视着我们,仿佛蕴含了所有我无法窥视的命运。



注:本图转自同程博友“photo0152”,觉得应景,所以也自作主张转了。。。






转自:中国摄影精选集


  爻,在我的心中,你是那高骑在骏马之上的男人,在水蓝的天幕和黯蓝的群山间纵马奔驰如风,你路过了我的森林,你用一个眼神的温柔使我跌落枝头。
  爻,我一直在这样的想象着,你带着我,我们在那条茶马古道上纵横驰骋,扬起漫天风沙。我们要向西,一直向西,去大漠里看三月灼灼盛开的桃花,我们要牵着手慢慢走过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那些高高的胡杨树,我们可以让金色细密的沙粒慢慢把身体掩盖,我们让风从耳边呼啸过去带走所有困苦和悲哀。
  爻,你曾经说:小小鸟,高高飞,我骑马儿你带头。
  爻,你还说,我是前世的鱼变来今生的鸟,心里还留着水的声音,而你,是隔世的人见着了今生的火,有隔了一生的冷静。你说,你会等我,一直等,等到我成人,成仙,成妖,成魔都好。你说,你会一直等。
爻,你说你是西域的魂,骨头里还有着雪峰峙立的冷冽和经幡招展的声音。但你的方向一直都在向南而去,我始终看着你,站在你的身旁,看你起手风云,看你峰回路转,看你柳暗花明,看你一局终定。

  自那一年后,吉利再也没有来过隐。
  有一年春天,仿佛寒潮刚褪新芽初起,松鼠的厚衣都尚未褪下,母亲坐在窗前为我梳头的时候,一边梳一边说,断脉山下的桃花也该开了吧?眼睛里是回忆的颜色。
  母亲、吉利和桃花。我莫名地有些憧憬,于是一路飞快地去看。果然,大片的桃花林已然盛开。粉红娇软,繁华似锦的颜色。其实桃花很小,五个瓣,黄白的蕊,不够晶莹,单独一朵怎么看也够瑰丽,可是当一枝枝、一株株、一片片桃花聚在一起的时候,漫天嫣红,就是美到极致的喧嚣。
  桃花们与我打着招呼,热情而嘈杂。我坐在花瓣中间,忍不住向它们打听母亲和吉利的故事,一边听一边数花,一朵一朵地数,数到自己再也数不清的时候。有渐渐暖起来的风吹起漫天花瓣飞到我脸上,迷惑了我凝视纯澈天空的眼神。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世间有多少故事和浪漫隐匿其间?
  我的心,若有所动,又仿佛若有所待。

  我开始期待一场遇见。
  我常常立在迢水边,凝望着迢水的那一边人世,等待对我而言命中注定的遇见,爻,我等待的,是你。
  你到达我眼前的时候闭着眼,你的面容平和而清俊,你比吉利还要高大俊美,你顺着迢水冲流而下,你躺在水底,宛若死去。青蓝迢水,原就是三千溺水,鸿毛不浮,飞鸟难渡。是神的指引还是还是冥冥中的命定,让你来到我的面前时,却已死去。
  我知道早晨在迢水的上游有雪山崩塌,轰然的声音曾清晰地传到我的耳边。爻,大雪后初晴的天气,原不该赶路,为何你如此匆忙?
  我抚着你的容颜,知道自己愿意放弃一切救你。
  放弃我永生不死的生命,放弃我移山填海的神力。
  爻,我知道你不属于这里,没有人可以留在隐,除了鸟。所以我也愿意放弃一切跟你走。放弃我毕生守护的隐,放弃这永远美丽纯澈的天空。
  我和你,渡过迢水。我已经听到迢水那边呼喊你的嘈杂声音,那些声音里隐着漫天的黄沙,风的呼喊。我回首望隐,我原应守护的地方缓缓在身后消失,迢水映着天空,仿佛冥冥里的眼睛,不可抗拒的注视如此高远明晰。有声音在心里喃喃地喊:“走吧,走吧。”爻,也许我遇见你,是不管愿意与否都要去撞着你的,终究有这样一天,我在迢水边守候,你就真的顺流而下,遇见我。如同母亲遇见吉利。
  我看着你醒来,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你第一句话竟是看着我的眼睛说:淼,你是真的淼吗?然后你捧起我,你对我说:走吧,我的鸟。我从你的声音中听到了喜悦,你的眼睛凝射出闪亮的光芒。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我始终在迢水边日日等待,我渴望像母亲遇见吉利,吉利遇见母亲那样,也拥有不与任何人分享的幸福。
  爻,你骑着马,我伴着你,穿过重重又重重的森林,一路上我听见你的声音里藏着金戈铁马和钟鼓器尔,我也听到了你深藏在骨骼中风的回音。爻,你说你在西域长大,你热爱那里雪山巍峨、冰川瑰丽,你热爱那里草甸宽广,森林茂密,你也热爱我婉转的歌喉和美丽的双翼,可爻你还说你出生在四季温暖如春的地方,一直向东走才能到的地方,那才是你命定的地方,是你终究要回去要争取的地方。
  爻,你是否知道,我已经违背命运,为你泅水而过。离开迢水之内的隐。
  母亲,我想。隐,我再想。我离开了。有破碎的眼泪落在他的掌纹里。
  而我,我在离开隐。
  离开隐,离开隐。

  爻,你说易经里有黑爻白爻,一个字就足以罗尽世间种种纲常磨难。
  蔓陀萝,生长在南国,美丽的花朵,散发诡秘的芬芳,有剧毒。爻,你说你要去找一种花,它叫蔓陀萝。
  我对你,有着来自血脉的给予和慰贴。很多时候,不需要言语和交谈,我只是安静地坐在你的马前,只要看你的眼睛,就会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用沉默的方式把彼此的言语展示给对方,我的眼睛,就是我的世界,一切的一切。
  一路风景,从高原到平原,森林到田野,从风沙到霜雪,从荒无人烟到普天之下的王土,人群聚集在没有风景的地方生活。他们舀水掏米、洗衣做饭,他们捕鱼唱歌,织布生火,他们还喝酒跳舞,抬棺打锣,他们生老病死,贫穷富裕。他们身边有孩子和老人,他们面孔上都是风尘沧桑,他们的眼睛是死掉的水潭。我还看见成群成群的牛羊,一窝一窝的鸡鸭,它们在人群护卫的篱笆里安睡,温驯柔和的目光恒定凝固。只有装在笼子里的鸟,唱着我渐渐熟悉的忧伤。“故土——故土——”
  只有在无尽的荒野才能看到大片大片的鸟,飞翔的姿势,各种各样的鸟,用各种各样的话语在彼此交谈。这一群的鸟从来不和另一群的鸟交谈,它们总是远远地区隔开陌生的身体。在最荒凉的地方,我能够看到青鸟。爻说,只有在人际罕至的地方,才能看到这种孤独而流浪的鸟,代表着不可预料也不可抗拒的死亡。我在那儿看到红土和碧野,蓝天及幽黯的森林,到处都滴着水,无处不在的潮湿,水意浸透一切。它像我的隐,有如此绚丽而灿烂的颜色。
  爻,离开隐,我再也见不到森林里的流萤,哪怕是在灯火如昼的深夜也梦不到。爻,我甚至可以感觉得到,我的眼睛正一点点失去光亮,我离隐越来越远,这就是惩罚么?你对我说,我们去找蔓陀萝。等找到了蔓陀萝,等我得到了命中应属于我的东西,我们就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西域、大漠、森林、雪山,只要向西,向西,一直向西,就能看到冰川连绵雪峰峙立如神祗,就能看到大漠边缘森林里三月灼灼的桃花,如何炙伤我们的眼睛。
  一路上有无数人向你要我,他们站在你的马前向你问价,他们零落在裸露的地面上,穿着蓝色的土布衣服,眼睛被黄土熏瞎,皮肤上尘土飞扬。他们操着生涩的言语打着粗糙的手势告诉你,他们要我。他们捧出了钱物放在你的手边说,他们要我。他们痛哭流涕诉说着自己生活的不幸,他们要得到我。他们甚至抽出了刀斧摇晃在手上说,他们要你把我留下。不要走,不要走,很多人这样喊着追来,他们跑在尘土飞扬大道上像皮影戏里被控制和摆布的纸人,笨拙地奔跑,在追逐我的路上的奔跑,在通向欲望和幸福的绳索上奔跑。

  爻,你说带我去南方,瑰丽的南方,有蔓陀萝的南方。我们要在蔓陀萝的故乡徜徉,洱海泛舟,苍山看雪,下关听风,上关赏花,蝴蝶泉边沉睡。你摊开自己的掌心指点勾划着告诉我那些隐约的纹路,仿佛那是熟悉的故土,缰域版图都在手心……几千年前就刻过一样。
  大理,蔓陀萝。我在夜里突然就看见了那种白色的花,长长的瓣,开得孤高,只在枝蔓上横逸斜出,盎惑的香,花妖般的脸,月夜下暗影里张扬出不动声色的狞狰……我在睡梦里突然惊醒,月圆的雨夜,我在你的怀里。爻,你轻轻抚我的背,告诉我是我睡着了,你说你在我睡着的眼里看到了蔓陀萝。你看着我的眼睛说,邪恶怎能战胜正义,我们是神眷顾的一族,否则我怎能遇到你?爻,我想告诉你,神也曾眷顾过隐,然后又忘却,神给予我们守护隐的微薄神力,却在离开隐时就已失去。神若也曾眷顾你们,又怎会不被忘却?眷顾会忘却,守护会结束,终究主宰我们命运的,都是自己。
然而,我却不能告诉你。
  走,不停地走。茶马古道上的奔驰,你说鸟,我们一起飞吧。马跑得像飞了起来,群山巍峨着倒退,尘土甩在身后,长长的驿道在明蓝的天底下、群山间纵横荒芜,风喧嚣着在你我的骨头中窜响,驼铃整夜整夜地在山谷里回响。遇到马帮,有面容艰忍的人群和驼满皮毛、麝香、鹿茸、藏红花、贝母、虫草、茶叶、糖、布、线、粉丝的马匹,长年累月在走,身边有说不完的故事和看不尽的天空。我是那样喜欢,喜欢他们的歌声,嘹亮悠远,响过群山,穿透天宇。我还喜欢那个肩头上坐着鸟的老人,他温和地问你我的名字,告诉我他是怎样惊讶着我的美丽。爻,他的眼睛装满了光彩,只有水晶的折射,才会有如此智慧的光芒。
  就要到大理了,你用带有预感的声音诉说着我们的目的地。声音里贯满想象。我开始整夜的看见星辰殒落,你锁起眉毛,指着天边被流火烫伤的云霞说,啊我夜夜惦念的故土,普天之下的人群都在受难。我恍然惊觉,那一刻,你的面容天空下失却了澄明。爻,这可是你的纲常靡难?你说流星就像是消逝的人群,每天每刻都在消逝,谁也无法避免的结局,是人群明知道如此,也要拼得头破血流哭着喊着不肯去受命的结局。

  大理。段思平手掌底下抚过的城墙可就是我所看到的这样?城墙上都是白色的花,蔓陀萝,蔓陀萝,开遍了城墙的蔓陀萝,和着砖缝里残留的血意,是那样妖娆和恶毒。
  爻,你和你们所有曾被放逐西域的人,以及那些翘首盼待你们的人,聚集在你们周围的人,也许永远都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开始。千里应邀而来,原以为是礼乐相待,却在城门洞开的那一刹间,发现原来迎接的,不过是漫天箭雨。爻,我站在城门上看着你,看着你如同在浩翰天边荡漾的大鸟,起伏回荡在城墙边,你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血不停地喷涌出来,像一曲绝唱,沸腾了前前后后大片的版图。整个天空最后都被染成红色,你的预感如此决绝的应验,纵然是再热烈的骨血,一样要在人群的仇恨和杀戮中流失殆尽。我所以为的你的平和,就这样的被你的血一点点一层层抹煞。
  爻,这就是你千里奔赴而来的蔓陀萝的故乡?为何人群的脸上没有笑容,城墙的这边和那边都燃着血意?
  爻,我们该远走,快些远走,不要停留!像大鸟一样翰翔着向西,不要流亡,不要冥灭,不要消失。我们不要——




转载自芸芸头同学的博



  

  鸟来了。
  殿堂里有风穿过的声音,带着蔓陀萝的香,从冰冷高大的雕龙云柱边走过,从朝臣低垂的眼帘和衣裾间走过,从颤抖的花白的胡子和被汗腻湿的鬃角间走过,旋上高座,从代表权利的座椅边走过,我看到人们打了寒颤,风也从他们身体里走过去了,走到屏风后,深切的呜咽,在深幽殿堂最潮湿的角落低回着,殿角上透着一方天光的气窗像谁的眼睛,定定凝视着我们。
  爻,我的脚下,就是你心里念念不忘的王室。整个宫苑,种满了蔓陀萝,白色的花妖,一张张欢笑的脸,人群脸上的笑容仿佛都被它们剥夺到自己脸上,人群只剩下白纸一样的面孔,他们可就是你迢迢赶着来奔赴来商议以为他们会笑脸相迎涕泪交流的族亲?哦,整个宫苑都冷。
  我不知道他们把你送往何方,或者已掩杀在永无人知的角落,我在这座庞大的宫殿里等你,一直等,站在开满蔓陀萝的花园里,我不用抬头就能分辨出有鸟从天空飞过,只是它们从不停留。我的耳边只剩下了翅膀的声音。
  有人在我耳边说你走了。也有人说你死了。还有人说你不见了,那些说话的人隐秘地相互附耳,视我如不见。宫里所有的人都穿着白衣,他们的脸孔在这些死亡颜色的包裹下冰冷僵硬,还有无数扭曲着权利和欲望的眼光逡巡在我身上,欲望的尽头永远是以神的名义和外衣对权势追逐和对美丽占有做为终点,我过于早地明白了对我而言那只是一种陪葬的含义,爻,你是否曾预料到,终有一日会陷我在这样的囫囵?
  我不再歌唱,不再呜叫,不再注视任何人。我敛起双翼,甚至不再试图飞翔。人们开始焦灼地看向我,却又无可奈何。
  直到有一天,举行了那样盛大的庆典,我被抬上了高高的祈神殿。我看不到高踞在王位上的人,也看不到匍匐在神殿中央的人,周围是铺天盖地的锦衣和呼喊,所有人都朝着一个方向弯腰屈膝,那真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皮影戏。我被抬着穿过汹涌人群,直达被人群仰望的中心。检阅我的目光从代表王室的那片高台上刷拉拉的投下,我抬头的时候看见了你,和蔓陀萝。爻,我竟是以这样仰望的姿势,看见了你高踞在王位旁的面孔在崭新的服饰里陌生,你身边那个王的额头上开满了妖娆的蔓陀萝。爻,爻,爻,我使劲地仰首,阳光像箭一样刺入我的眼睛,大理的天空原来也可以这样深蓝悠远得让我无限伤心,我听到你陌生的声音在说:这是我从西域带来的神之化身的灵物,作为国礼献予我王。一时间,天地间响起了国礼,国礼,国礼的嗡嗡声音,潮水一样倾覆过来。王的额头上,蔓陀萝笑得如此妖娆恶毒。天空在瞬间泄满流火,云霞烧得烫伤了天的脸。

  岑寂的夜。爻,你的脚步声停在我的面前。对于刚刚过去的这个白日,我的记忆全部停留在那个诉说着国礼声音,汹涌的人群,流火的天空和大朵大朵开放的蔓陀萝。
  为什么?爻,仅仅只换得个傀儡般的王亲身份?
  夜色里你的脸孔如此熟悉,仍旧是我熟谙的温度和眼神:我的鸟,对不起,我用你的自由交换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可以重新开始的生的机会。爻,我听到你声音里掩着的锋剑利刃,甚至可以看到马蹄后,风卷起来的黄沙怎样将你的面孔淹埋。你说这是一次巨大的赌注,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拿所有跟随你的生命作抵押,你不能放弃他们,你不能辜负。我听见,刺耳的风在你的骨头里喧嚣四漫。
  最后你说,陪着我吧,我的鸟。在我失去一切如今重新为得到我曾拥有的和应属于我的一切而战的时候,陪着我吧。爻,你的眼睛,我不再能够完全看得懂,那些沉黑的颜色,隐匿了多少血和火,秘密和痛苦,我曾经熟悉而深爱的纯澈,渐渐的被浸染,被淹没。爻,你还记得吗,你说过有一天要带着我一起向西走,一起去看大漠边缘森林里灼灼的三月桃花,而这里,只有被血浸染的夕阳和花得妖娆的蔓陀萝。
  我看着你离开,爻。你的身姿不再一往无前,你心事重重脚步虚浮。
  夜色里的大理宫苑,像我们曾路过的荒凉,这是连青鸟都不愿出没的地方。女人们缀着长裙从石级上轻飘飘走过,男人们挥舞箭矢躲在城墙之后,他们穿越深处和黑暗,暗藏欲望,面孔荒凉。
  直到有一天,蔓陀萝堆满了高大的神殿,你和王接待从遥远的东北方而来的别国的使者,那是比大理更为强大的王室,天光从气窗里渗下,王的额头上蔓陀萝仍在盛开,你笑看着王给使者们递过了送行的酒,许祝着甜蜜的祝福。爻,你和他们一饮而尽,我闻到了血的气息,阴谋的诡异——使者群的人纷纷翻倒。
谁下的毒!……
  爻,我听见你的呼喊,直指向王,如此高昂。甚至穿透了被蔓陀萝挤满的空间,久久回响。血与火的争夺,再次开启,神殿里的蔓陀萝,被贱踏成泥,碾进血肉,不复妖娆。
  爻,我再一次,看你流血,看你拼杀,看你争夺,看你沉没,冷眼你看,旁观看你,无能为力地看你。我感觉到痛,却无法诉诸于你,我只是觉得,光明在眼前一刹刹熄灭。


  总是想起你。想起隐。想起西域、大漠、森林和桃花。
  我在大理的城墙上想着你的王土,你的江湖,你的梦想。以及我被禁锢的自由。
  爻,我现在住的地方有堵骇然的老墙,会整个地挡住天光。阳光只在墙里逗留一会就转到门上。门上是个深黑的大洞,仰视上去,门头上有墙垛,垛上是楼檐,楼檐下一块高悬的黑漆大匾,写着几个字,而我总是看不清楚写的什么。有时候从窄而阴冷的梯巷里往上走时,我总会以为墙头上开了无数的蔓陀萝,而妖娆的面孔后边埋伏着弓弩。其实爬到墙头后,古楼上总是杳无人迹,夕阳在天边映红山颜,我想象着或许你一直就是希望如王者一般在此万里瞻天,叱咤风云的。
  我曾经仔细的将头倾贴平放在的城墙上,让脸对着城墙砖坯,耳朵聆听着,想究竟什么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生。阴冷的风从石缝中穿过,可阳光仍然泛滥地明媚着,温暖覆在喋血的地方,掩不住曾经拼死撕杀的叫喊,热烈悲壮,起伏张扬。仰头看天,阳光下我再也看不到什么,神的惩罚如此真确地降临。爻,我有时会觉得自己象散失天空的鸟,离群已久。我,竟然已听不到自已骨头里风沙的声音。它们,熄了。
  然而,我还在想你,爻,毫不费力就可以完整地刻画你的笑容,梭骨分明的轮廓,不需要言语就可以洞穿彼此的眼神。我会一辈子留在城墙之外,等你出来。
  我在那间古楼的书桌上看到覆尘泛黄的书,有时候夜里会有声音轻轻地念:不堪看,细雨梦回吹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无限恨,倚栏干。那个声音有时候也会念:高楼素女,孤灯如豆。我一直不知是谁在念这些话,是男是女,也不知说的究竟是哪家幽怨女子。
  爻,我猜你梦里一定到过蝴蝶泉边,也一定爬过去弄峰的山麓,否则你从前的描述怎会如此充满感情。我在那儿见到的男子和女子,是这个城池中唯一幸福而美丽的人。当蝴蝶成片成片翻飞而来的时候,我对隐的思念总是不可遏止。总是想鸟。母亲、吉利、青鸟、茶马古道。骨头里的风声似乎已经完全消失,脑海里仍然有漫天黄沙扬起的画面,却已经没有声音。其实我一直告诉自已,不要想鸟,不要看天,不要说隐。然而,彻底的回避和遣忘是如此之难。
  天光好的时候,我能看见蝴蝶泉池里色彩斑谰的鹅卵石,清亮的泉水从沙石中慢慢涌出,晶莹的水泡一个个升起又裂开,轻轻的声音,啪,啪,啪。池边那棵蝴蝶树开了一种淡黄色的花,形状像蝴蝶一样,有时候我看着看着会把它看成了桃花,以为梦里曾相见。
爻,那个茶马古道上见过的、肩头上站着鸟的老人阿芒,他看我的眼睛已变得忧伤,我们站在城墙上看笼在血色夕烟中的田陌和村落时,他指着那一片城廓,告诉我那是南诏王最早的都城。南诏王皮逻阁以祭祖为名设宴招待其它五诏诏主,越析诏、施浪诏、浪穹诏、邓赕诏、蒙诏诏主齐聚松明楼,然后他一把火点燃了精心建造的松明楼,五诏诏主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传说他们其实和南诏王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而从此后,蒙舍诏诏王皮逻阁就得以“雄魁六招”。爻,这就是你所念念不忘的王室正统么?原来,失火的天空,几百年前就已预订好了。你千里迢迢的回归,不过是另一场盛衰兴亡的契机而已。我还未来得及对你说缠绵的情话,甚至来不及让你带我去看大漠和桃花,离合悲欢就已横亘在路上,你曾问我是不是能等,是不是能等,我就微笑着默认。而现在,从阿芒干枯的陈述中我已看不到你鲜活的面孔,浮现在你眼睛里的只有那些你藏在骨血之内的关于你的王土和城民的梦想。而我,再也不会想从面前的城廊和阿芒的残句中去拼合出从前的完整和你所期望的辉煌。

  王主已易,蔓陀萝却已根深蒂固,你说你需要更长的时候来清理这些腐败的根枝叶蔓,直到这个城池的上方不再挤满这种妖娆而盎惑的香。
  爻,遇见你的时候,我一径地认定,你会是带我穿越繁华和生死、快乐时扬鞭策马相伴走过毕生的人。前世,今生都是这样。可你终究没有,竟仍是恋恋于战的人。
  宫苑之内常常传来你的消息,处处操戈,同室相伐。我在宫墙之外观望和等待,你不一定知晓。只有春去,春来。
  春去,春又来。
  春去,春再来。

  四
  


  三年后的冬天,下很大的雪,一切声息俱消。蔓陀萝在一夜之后全部谢去。城池和宫苑上空只余清冷的风,风中再也闻不到那妖娆盎惑的香。
  有人告诉我,从这天起,我将重获自由,从此可以在神眷顾的王土上任意翱翔。护佑王土之上的臣民。
  爻,你没有来。告诉我这些的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
  你一直没有来。
  宫苑里也不再有你的身影,新的王年轻而蓬勃,光洁的面孔,眼睛里仿佛燃烧着太阳。他总是对我说起你,你的忍辱负重,你的坚毅果敢,你的不世功勋,你的激流勇退……你的一切,只是没有我。无我的关于你的那一段惊心岁月,我因你而来,此刻却是最局外的一个。
  王说,你最后只对所有人要求,还予我自由。

  有一天早晨,我在城头上看到厚厚的积雪,多么清冷的天空,湖水映着天颜,三塔峙立,雪把城池掩成一片白皓。
  心里响起一个声音:隐,我的隐。同样纯粹的天地,一如混沌初开。
  崇圣寺里木鱼声响,循湖而去,高松参天,由山门进去。香火的味道竟这样熟悉。遇到两个须眉皆白的老僧在亭中下棋,站在他们身后看。黑白弈,小小的石盘,起手风云,一着即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爻,我忽然之间心安,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你的江湖你的王土,而我,始终是站在你背后观棋的。
  下雪了。我听到鸟飞过天空的声音。仰头去看,仿佛有大片的鸟,呼拉拉飞过,在我头顶上方投入细碎的黑影。
老僧抬头看我,合掌施礼,一声阿弥陀佛。
  爻,我从来不曾想到,自已有一天会只希望安静地听下雪就够了。再也没有桃林中灼灼的容颜,仰脸如花,也再没有大漠三千里面卷黄沙,驼铃响在经幡后。
  正殿前倚门而看,经诵声朗朗。还是一眼就看到你,爻。一眼。
  我深爱过的英俊的男人。已经是个小沙弥,佛祖面前整夜整夜诵读经书的小沙弥。
  老僧在身后说,一面缘止。
  爻,这一次你没有回头。我想你也许是知道我在身后的,或者不知道。院里有高大的玉兰树,没有开花却散出淡淡的香。
  深夜从寺院里出去,一路上都听到下雪的声音。还是沉默地站着看天空,等待或者有鸟群飞过。白日的香火和玉兰的香味弥在空彻的夜色之中。我曾经以为浩大的爱情和执着长久的等待,你念念不忘的过往和王土,到底是这样的结局。
  在洱海边看到落栖的鸟,大片的青羽,想起吉利。雪一片片落下来,水面映着雪光,我凝望水面,仿佛看见了隐,还有母亲的面容,隐之沧沧,迢迢伊水,深蓝天颜映着水面,我纯澈澄明的眼,和身后缓缓伸展开的双翼。
  爻,你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隐,是我再也回不去的地方。所有离开隐的淼,终其一生都无法再找到回归的路。你予我的自由,其实是毕生的放逐,毕生的流浪。
  青鸟就要飞走了,我将随它们而去,在永无止尽的迁徒和流浪里,不停地寻找,不停地飞翔。我仍然会回来,回来看你,每一年,会有一夜,我停栖在此,只为看你一眼,爻,你未必知晓,我也,觉得那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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