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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鸣] 向何处去——由“兰亭群星荟中原”书法精品展引发的随感

向何处去

——由“兰亭群星荟中原”书法精品展引发的随感

孟会祥



日前,河南省书协举办了“兰亭群星荟中原”书法精品展,展出了3届中国书法兰亭奖获奖作者的作品。观看展览后有些随感,杂记如下。



展览时代

不知道当初中国书法兰亭奖艺术奖的设立,是从何着想的。顾名思议,作为中国书法最高奖的艺术奖,应该奖励某一时间段里最优秀的作品。然而,某一时间段里最优秀的作品,实在无从着眼,评起来也无从着手。而且,没有收藏作品作为利益前提,赞助恐怕也就无从谈起。所以,艺术奖的评选,仍然采用投稿作品“这一件”作品上。这样,人物,限定于投稿者;作品,限定于投稿作品,艺术奖的评选,与一般的展赛也便没有什么区别。这从一个侧面说明,展览这一形式不仅是书法的当代展示方式,也是当代书法重要的生存方式。

这是一个展览的时代。当代书法的成就与缺失,皆源于展览。



展览的展览

毫无疑问,中国书法兰亭奖是当代最高级别的书法展览,即便与全国书法篆刻展均等视之,它也是最高级别的展览之一。而“兰亭群星荟中原”书法精品展,荟集3届中国书法兰亭奖获奖作者的作品,也便理所当然成为当代书法展览获奖作品的一个缩影,甚至是典范。我不知道别人怎么预期,反正我在展览前是非常期待的。之所以期待,是因为它将为我们提供一个展览时代下创作状况的范本,它是展览的展览。

每一个获奖者都非偶然,他们背后都有一连串的入展、获奖经历。这样,这个范本就有双重的诱导作用:其一,当代书法究竟进展如何,是不是体现于这些作品中;其二,这些作者如何能够战果累累,有无诀窍。



作品意识

正因为展览只看“这一件”作品,而展览作品也便更具有作品意识。每一件作品都很完整,有足够的内容去打动观众。

这些内容大概如下:足够的尺幅;足够的文字量;达到一定水准的书写技巧,亦即妥帖的点画、布白,不能有明显的毛病;有一定的独到之处,即在当时风尚的前提下,做得比较突出,或者取法有新意;用纸、用墨经过细心设计;整体效果经过一定的设计和装饰。

不可否认,这样的作品意识中,含有较多的工艺性质。作品从艺术诉求上,宁妥帖,不过激;从形成过程上,宁复杂,不简捷。铁线篆的线条那么等匀,界格细致,包含了大量的劳动;小行草风流潇洒,间以小楷,也就展示了作者的多种书写能力;大幅的作品,事先设计了回行留白,加以印章,也便有了些别样的意味;一幅作品完成后,突然帖上一小片另色纸的字迹,增加了丰富性。从技巧展示、空间变化、色彩搭配等方面的复杂化,目的很明确,吸引观众的注意。一般展事活动中,更直接地说,是为了吸引评委的注意——尽管这样的展览中,已无须再过评委关,但积习已成,定势已然,不得不耳。

平心而论,相对于书法复兴初期的作品,作品意识是有进步意义的。而且,这种进步意义在将来的书法发展中,仍会沿续。西哲有云,存在即合理。这种倾向也自有其合理因素。



有意为之

作品意识的被强调,使书法进入有意为之的时代。

苏轼说:“书初无意于佳乃佳尔。”无意于佳,忘怀楷则,才能灵感豁然,如有神助。我想,这是不待争论的。

无意既名为无意,当然是刻意不来的。古人的无意作品,其“无意”来于实用的推动。手稿、尺牍、日记等日常应用文本,是最能体现“无意”的,碑志类虽然也是实用文本,但“无意”的成分就少一些。米芾写个尺牍,虽然也求好,但终究属于举手而来的轻松;要写《蜀素帖》,就多了些郑重之意,不免狮子搏象,全力以赴。

当代大展,由于尺幅、内容、评审等因素的共同作用,无意的作品,应该说已经绝迹。我常常留心大展的作品,参展者是多么煞费苦心地经营其作品,画眉深浅,期冀评审者的颔首称是。相对而言,评委作品往往轻松。且不说监审、评委作品有没有示范意义,至少创作心态是轻松的,他们不担心落选,也不志在获奖。

按说,像这样的展览,参展者均有较高的创作能力,又没有落选和获奖的压力,尽可以放手而写。遗憾的是,在展览中并没有看到多少性情的表现,作品仍然应规入矩。写字变成了“创作”,而且这种“创作”里还含有不少“制作”,已经形成了莫大的惯性。



作品背景

如果浏览一下创作感言,就会发现差不多所有作者,都在对自己的学书之路和书学观点进行总体阐释,反而对“这一件”作品,没什么话说。实际上,“这一件”作品当然是学书道路和书学观点的自然结果,是近期作品中较满意的一件而已。

这也许是书法艺术“独立”之后的必然结果。作品与作者之间的联系,已经不多。

如果我们看到一件古代作品,特别是文人作品,我们大约要关注如下信息:作者是谁;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写的什么内容;写给谁的;书写内容与相关人物的生活、事件有何联系;作品水平如何,在作者的作品中是何地位,等等。这些信息往往错综复杂,立体地构成了作品的背景,而这些背景,也成为欣赏过程中的要素。

现在我们看作品,往往,连作品文字内容也懒怠看了。偶尔看了,也并没有多少感觉和联想。因为文字内容既然是随机抄录,也透漏不出更多的信息,只不过偶尔发现作者抄写错误时,发出些或大或小的感慨而已。

“看”代替了“读”,是书法欣赏过程变化的表相,其深层原因,既有欣赏者不耐品读的因素,也有作品本身无可读的因素。质以代兴,妍因俗易,这种变化是必然的。有人据此指责当代作者文化水平低下,其实也有冤枉的成分。有些作者能诗能文,也未必就书写自己的诗文——一切围绕“作品”展开。



当代进展

当代书法究竟处于什么样的位置?曾几何时,有人说当代书法的成就已经超过了明清;后来又有人说,当代书法就书写技术而言,很多人已经超越古人。现在看来,这些论断不免有点浮跨了。实事求是地说,当代名家的整体水平也好,个体水平也罢,还远不及“文革”结束时那些硕果仅存的一代大家们。郭沫若、赵补初、林散之、沙孟海、启功这些人所达到的,当代人还远有不及。只有书法活动或者书法运动,前所未有,营造了繁荣发展的气氛。

好在,经过多种尝试之后,继承和创新成为共识。尤其继承,在现代传媒和现代教育的参与下,短时期内,确实收到了颇为丰硕的成果。这是前所未有的。不必厚古薄今,古代口传手授的方法,远没有现代教学的效率高。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量的掌握书写技巧者会不断踊现。而相对而言,人文因素的缺乏乃至退场,使作品滑向工艺

也就是说,30年来的书法发展,初步培育了书法发展的群众基础,初步奠定了书法发展的技术基础,初步建立了展览体制下的作品意识。30年取得这样的进展,也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在热闹场中,容易被繁华所迷惑。展示方式的即时性,决定了作品的即时性。也许在展厅中出尽风头的作品,拿到展厅之外,就会令人兴味索然,而其穿透时空的力量,就更见微弱。我们常常以为时代在进步,艺术也在进步,因而以时尚代替了深度。其实,即使今人常常加以鄙薄的应规入矩的作品,生命力也要比过于花哨的作品更大。这就是展览体制下的尴尬。



书写——理解力和表现力

书法当然是“玄妙之技”。它的玄妙,主要在于精神指向,在于文化的综合性。其实,何止书法,一切文学艺术,都是人学,都是人的艺术。离开人的思想、情感和趣味,也就无所谓艺术。

即使降格以求,仅就书写而言,书法也仍旧博大精深。书法既名为“法”,就有一套积累的书写技术。回顾书法复兴数十年的历程中,表象的创新时时涌现,又时时破灭,之后,才回归了技术上的皈依经典。三十年弹指一挥,不知多少人为此付出了代价,才换来了一定程度的清醒。不少人批评近年书法,认为是唯技术,意在只强调技术,甚至认为单从技术来讲,已俱备超越前人的条件。我并不这样看。不这样看的原因,有两层意思。其一,合乎法度的书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其二,高超的技术与高超的心性修养互为表里,从某种意义上说,没有人文品位的作品,技术也不可能完善。在展览中,我注意到像王忠勇、李双阳、陈晓宇这些以笔法擅场的青年书法家,挥运之间,起承转合,划然明晰,字是写出来、立得住的。他们身上就体现了当代书法的成果。在近期另一个展览上,我又注意了陈忠康、刘彦湖,以及陈海良,他们的作品无废线、无生拉硬扯,也是笔法的成就较大。书写方法正确与否,在于理解力;书写精彩与否,在于表现力。他们这些优秀的青年书法家,之所以取得如此造就,其得在此。当然,这并不是说别的作品不好,而只是站在近年书法发展的角度来考察时,有这样的言说方便。

技术当然以重现经典法书原貌为标准。然而,做出来的重现,与自然书写的重现究竟是两码事。刻意再现只能是一种学习方法,而不能是创作状态,否则就会呆板。以经典中的某种笔法,反复重现以达到某种视觉效果,就会沦为炫技。经典作品中的技术是书家在舒怀散抱,灵感迸发,自然挥运中逞现的,以截图的方法就不能得其微妙,这就像以瓶储水,不能喻之以江河是一样的。



几个现象和几个想法

我想,这几个现象恐怕并非杜撰:其一,当代大型展览的作品集尽管豪华精美,很多书法家在展事活动过后,往往不再阅读。一阵激动之后,就被打入冷宫,说明这些作品没有持久的魅力。其二,有见地的书法家和书法爱好者,更倾情于对古代法帖的临摹,更倾心于对近代名家墨迹的借鉴。其三,专业收藏家更看重作品的文化品位,当代作品不是其关注对象。这与社会上用以礼尚往来时的只看官位和获奖经历,可谓大异其趣。其四,展览作品及展览形式的作品,不适合环境布置,书法家平时应世作品与展览作品形式有较大差异。如果当代书法作品要真正进入万家,成为被人日常欣赏的艺术品,恐怕视觉冲击力可能会退居次要地位,而耐品读、有境界仍是作品高下的不二标准。

也许,大型展览只能给书法家一个晋身之阶,而不能给书法家一个“终身成就”。这就像科举制度,只能给读书人一个入仕机会,并不能给你一个经济之才。书法终究还需要天才的秉赋与长久的修炼。一个终生从事书法的人,将来是否有价值,在于能不能留下技道融会的作品。在技术已经成为共识的前提下,书法向何处去,非常简单,就是向境界迈进、向感人深至靠拢。当繁华落尽时,好多闪光的履历,只有社会学意义,而书法家所以被称为书法家,终究还要靠书法史价值。

所以,要回答书法将向何处去的问题,也就并不麻烦。展览作为当代书法活动的主要方式,可能还会延续和繁荣,但它并不是产生杰作和大家的环境。数十年的喧闹和狂欢之后,书法向技术回归,于其说是经验所结晶,还不如说是教训所惩戒的结果。而今天,书法在看似专业化的表相之下,则面临着工艺化、世俗化甚至市侩化的危机,面临着文化苍白的窘境。在一个长时段内,书法将向文化回归。而首先,书法家之所以为书法家,就不能等同于“末技游食之民”,而要回归文化人的本位。为文化人,就要有文化人的风骨、气节、学识和才情,就要有文化人的担荷和坚守。一代大儒蔡元培曾提到过以美育代宗教,如果没有崇高感和神圣感,哪里能代得了宗教?我与朋友闲聊时曾说过,世风把书法变得浇薄。如果书法家手中之笔,只是攀援之具和渔利之器,又怎么能指望其笔下的作品感人深至?知人论世,百流一归,中国文化艺术以通会为要,正是把远大的目光指向了人,指向了人的树立、完善和超越。诚如是,则艺术确可与宗教殊途同归;而书法家,才可以真正脱离匠作卑微,而走向精神的强大和尊贵。
我曾经学习过  后来断了   现在也淡忘了
俺想学 不知道咋下手
这是文人的事,俺闪~
君子之交淡如水,天涯何处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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