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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狐琐忆] 我们的骸骨里有没有风? 作者:仰天一笑泪光寒~

鸟和鱼:我们的骸骨里有没有风? 作者:仰天一笑泪光寒~ 编辑者:收集资料  

喜欢鸟和鱼,最喜欢的是鸟,然后是鱼。
喜欢鸟飞过天空的样子,一大群很整齐地排着,灰灰的翅膀呼拉拉地划过天空,很灵敏的样子,有人所不及的高度和自在。然后是鸟叫,那样干净的声音,在没有风的天空中特别清亮,会一片一片地落满大地。
我想,鸟的骨头里有风,一种肆无忌惮穿行的风,隔着鸟薄薄的胸膛,常常被我听见。
小时候问过别人,为什么鸟会排着队飞?它们认得路吗?
别人告诉我,因为鸟儿们天天在一起,天天飞,所以排出队来,也认得路了。
很多年后,在下班后等公交车的站台上仰着头看,有时候能看到鸟,小群小群地飞,贴着从高高的楼群过去,非常灰的翅膀,听不见叫声。小群的意思是两只、三只。我在城市里从来没有见过大群的鸟,也许是因为天空很小的缘故。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鸟为什么会排着队飞,因为它们害怕孤独,所以在一起,并且永不愿分离,于是成了习惯,有了队形。听说,凡是离开鸟群的孤鸟都会忧郁地死去。
去过森林,可森林里的鸟多半是见不到的,只有声音,一段一段地落在手心里。树木在呼吸,静默地聆听,鸟在林中肆无忌惮,这回我听到那种风竟然从树枝中穿过,有条蛇连正眼也不看我,追风而去。
二十岁以后,喜欢到安静古老的森林里去,只是为了听树的呼吸和鸟叫。四野无人的时候,呆呆地站在森林里的水中央,仰头看到蓝得没有一丝云的天空,很潮湿而静谥的蓝,奇怪地让人有彻底的伤心的感觉。没有云的天空如果太蓝,而且透明,就像蕴藉了巨大的眼泪,变幻莫测地流动,而我看见自已的影子在天上地上这些冰冷的液体里观望,似乎在等待,也许是泅渡,也许是鱼。
然后又听见鸟的声音,空空地响起,却没有看到一只飞过的鸟,一只也没有。于是梦里经常会梦到有鸟飞过,大大小小的鸟,一群一群,呼呼地飞过蓝得透明的天空。
不知道鸟飞的时候,有没有看过地上的我?像鱼那样的看过我?哪怕只是一眼?
弟弟从河里捉来的鱼放在鱼缸里,恹恹地灰色,总是头也不回地游来游去,三五条,看的人常常觉得它们是因为无聊所以才老是游来游去。
两年后,我把它们从缸里拿出来,放到了井里,鱼已经手指般大,学会了常常睡觉。有一天我长久地在玻璃之外和它们对视,第一次发现我们之间可以没有对白地交换一些东西。
井水其实很冷,也很幽黯,可是那儿比较大,也不用妈妈每周给它们换水。
许多年后,我才知道这原来很残忍。因为那时候我才知道什么是鱼所需要的空气和自由,包括阳光和水。那年的夏天,看到深海的鱼群,在海洋馆里,发现鱼群一阵阵的游过,那些脆弱的身影有种撕裂一样开放的美丽,它们的眼里纠缠着陌生又熟悉的东西,像从寒武纪就流传下来的伤口,透过水影,清澈、窒息一样的疼痛。
它们的身体里流动着眼泪。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呆了一个下午,为了找一种明知道找不到的鱼。很奇怪地从一篇文章里知道有这种鱼,生活在海底深处,身体像一种灯火阑珊时飘在河里的灯,有烈烈的光影,像沉溺在水里的鸢尾花在燃烧。这种鱼从不浮起,只能在黑暗里存活,一旦浮起,就会死亡。
找它只是想看看它,很仔细地一条一条看过去,当然没有找着,那天从那儿出去后,我的心上就开了一道水池,我小心地呵护着,以备当我找着这种鱼时,用这口池来养它。
夜里就梦到了那片海洋,像草地一样,可以光着脚在里边走,如同鱼的游弋。海洋一点都不蓝,那么的黑,黑成一片,心里恐慌地想,要走出去走出去,走到水面上去,看到阳光,看到有人在摆渡,用桨破开水面,于是探起头就听到岸上有个唱着山歌怀里一抱墅花归隐的男人。四面八方地走,没有方向,直走到地老天荒的时候才发现,怎么还在这个黑洞里一动不动!水影裂开,骇然地发现有种黑的镜子,一眼就望见自己鱼的身子,烈烈的光影,花一样的燃烧。
醒来后一遍一遍地给自己讲这个梦,害怕忘了,因为每个做过的梦我都记不住。我有时会害怕自己空白一片的记忆。但是第二天,我还是不能够再完整地回忆起梦的细节。
巴巴地跑到鱼市上去看缸里的鱼,隔着玻璃对它们说,我的鱼,一片漆黑的海洋,我已经忘记宿命里的来路。
鱼说,我陪你一起忘。 
有回市里来了展览,鱼的化石。鱼群整体的灭绝。
不敢去看,不敢想象那些锦缎一样的衣裳,花一样的身体在那个世纪里的灭亡。然后变成石头,把眼光凝住,把花凋在石头里。
我害怕那种刻骨铭心,竟然还要千年万年地刻在石头里。静固不动。
后来,我常常在想,鸟和鱼,还有人,我们的骸骨里到底有没有风?
到底有没有?
有没有?
出家人,慈悲为怀,不住院不打针,不医药乎!
湖,湖,湖 作者:仰天一笑泪光寒~ 编辑者:江表狂才  

很小的时候,澄江的抚仙湖还是清澈见底,可以看得见灰的黑的白的瘦的肥的鱼一群群穿过水藻而去的身影。
穿过不厚的树林就能到湖边,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有低低的崖和深黑黛绿的礁石,树木凝立水边,水影光波就一圈圈地浸了上来。水极清澈的绿,稍远一点就看不到底,不敢游过去,水下一片宁定,总以为蕴藏了无数杀机,有时候把脸贴在水面上很近很近地窥视它,会突然间忘了呼吸忘了思想。拿了救生圈下去试水,凉意泌人,六月的初夏,有鱼在湖中一跃而起,划出美丽的弧线。拔水前进,深入那片绿蓝之中,却感觉越走越深,越走越慌。那水真深得叫人害怕,绿得叫人惶恐,慢慢感觉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从水下无声无息地升起,再无声无息的伸展开,越来越近地接近脚底。然后再无声无息的网住。突然拼命地往回划,惊心动魄地回到岸上,在石上站着,回头看水,绿,深得不见底。
等站在远远的山崖上俯视的时候,只见一片湛蓝,如嵌进去的明玉,失神间就让人想到了梦,仿佛触手可及,一碰就碎,却又像千遥万远,一个颤抖就将跌入更深的梦境。

车在往上爬,尘土已在下界,到处是蕴着绿意的风,凉凉地奔跑在山林之中,自由,无拘,人的肌肤隔着车的玻璃窗对它渴望着,却眼睁睁地看着它从车窗外一阵阵飞掠而过。
这种风的速度,人不适应,吹久了就晕。
雨在下,有雾慢慢地绕起,环了对面的崇山峻岭,也许有个看不见面目的巫师坐在天际,把云霞雾蔼玩弄于股掌之间,让山悠忽里远,悠忽里近,让人恍惚里以为进入了哪一种永恒。
车行到悬崖边,探头出去看,以为是站在二十七层高楼顶的边上往下看,幽深的谷,深浅不一的绿顺着风抚过的纹路,生动地起伏,一折一回,一高一低,雾瞬间就袭了上来,直扑面门,心头一懔,冷气已钻到心脏的地方,须倾之间,竟然有了生死的念头。
车开得很险,路滑,一边的山壁上有泥流的痕迹,偶而路边还有着大堆从山下滑下来的石块。坐在车里,看不到山有多高,只感觉一直在绕着山转,一圈一圈,弯转得大,已经有好几个人都抓牢了扶手,眼盯牢了窗外的路面。司机是中年男人,并不说话,只一心一意的开车,脸上神色如常,偶而换手拿瓶喝水,平常坦然得如同不过行驶在高速公路上。
窗外的景致已越来越壮美,那么巍峨的山连成一片,云雾如同绕指柔,每眨一个眼那儿就是一种天上人间。
有人惊叫,很多人立刻直起疲惫的身子去看,冷不防就看见了那一片水,没有任何想象的余地,没有任何意料的可能,仿佛是世界和生命里都不可能看到的东西,一下子就跳到眼前,带着神秘的蕴藉和一种奇怪的绝望,哗地展开在我的视野和生命里。
光线已经幽黯下去,那片水碧绿幽黯,纹丝不动,偶而却泛起一片闪动的光芒,如同大地的眼、甚至灵魂。两边的山静静矗立,苍茫阴郁。以为是隔了一生的矩离在看它,站在三万尺的高空处,没有世界,没有空间,没有永恒,就那样静默地对视,宇宙洪荒,天地玄黄,生死归宿都不在其中。
长久的静默,车却已经开过。有人在喃喃自语,刚才真想拉开车窗就跳下去。有人夸张地惊叫,太恐怖了。我突然松驰了下来,然而心里却早已是一片不生不死。很久很久以后,心里才渐渐澄明,存在于灵魂里的自然的鸣音,被那湖一瞬间唤起,如同神的指示,神巨大独立的眼俯瞰过。云南连绵起伏的山林里,也许深藏了更多这样的湖,然对于我,只是那么一次。一次的相逢,乍然的悟。
曾经在温瑞安的文集里看到过某种类似的壮阔的诗,虽然那是些被华丽的词藻表饰过的诗句,但仍然掩不住那些神秘的力量和魅力,因为共鸣的声音来自血脉,以及灵魂。

湖南的山一座比一座庞大,山里总有人家,绿水环绕,河镶在狭窄的山隙间,寂寞而凝固。
也有湖,碧绿的一块,凝固在那里,离得很近,有妇人的脸慢慢闪过,穿一身粗糙干净的黑布衣服,裹高高的包头,撑了细长的独木舟,在水上缓缓滑过。苍老的脸,无数风霜,一辈子的生活,也许都没离过这湖,平淡安宁。
很多年前,在梦想还天花乱坠的时候,想象过这样的生活,山与湖,每天升起的炊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守着世外桃源,消磨岁月。重新勾起的向往,却带来心痛得不能自已,没有所爱的人在身边,千里万里,思念如水,竟也快凝固如斯。
水渐渐地晃过去,又是狭狭的河,还是村舍人家,炊烟牛马,有蓝衫的老人担着水一晃而过,有妇人女子拿着梆子捶衣,水总在车窗外伴着,一程一程,一弯一弯,然后又是湖,碧绿的一块,依然寂寞而凝固。
后来,在一个深山里,我又看到了那湖,不大,快要干涸,两边是高高的山,间有土墙茅顶的房子,以及旁边码得很高很整齐的大捆柴火。湖映着一切,如同一面镜,轻轻走过去,照得见毛发,不闻一丝声响,不见一丝波痕,不敢大声呼吸,以为是某个章节里的时空错位。一只灰白杂色的鹭鸶突然冲天而起,打破一湖平静,就在那一瞬间,竟然意识到梦只是梦,茫茫太清,种种一切,不过梦入高唐罢了。

还是湖。
平静、细细的水波,一圈一圈地拍在浅浅的石围上,湖边是垂绿的柳,秀丽、江南。那水并不清澈,绿得混杂,隐隐有些浑黄,苏堤白堤以不规则的角度将它分开,几个小岛,丝竹隐约。柳下湖边漫步了很长日子之后,才发现夜湖的明媚。水风总是轻的,石椅上一坐就不想再动,眼神开始空无一物,这湖如许安静。一种尘世里的安静,叫人恬淡,叫人无欲,叫人滞住。
夜的湖,墨浸了一般,三面的霓虹光影渲染了进来,揉和在水波里,被这湖这水奇怪地抚成安静,心平如水。苏堤的树影映着绿莹莹的射灯光线,一片鬼魈,来来往往的人闲闲地走过,却如同无声的影片剪辑。曲院风荷里很多高而直的树,叫不出名字,走进去如同森林,从里边望湖,才真正找到那静的源头,森林是渺无人烟的静,而湖是食人间烟火的静。
这儿,很多人安静地生活着,有人说这湖是一个沉睡千年万年的女人,秀美的腰股肌肤,眉发眼角都是风情,沧桑不易,流年不摧,风韵永存。这湖,让人安静。没人让人恐慌的深,不是神巨大的眼,只让人安静。
我想我也被它抚得静了,那深得看不见底的湖已经远去,那神的指示一点点刷去,云南的山不是巍峨就是凶险,晴夜里,只看一眼,都让人心惊。我在偶然的梦里会回到那里,看上一眼,乍然地闪过,苍茫的天地神宇,绝望痛袭心底。醒来后叫人想哭。

某一个冬天,在漫天的雨里,在湖边。雨漫天漫地地下,却没有声音。突然感觉到无边无际的寂静,从生命的地方发起,一个人,在那一刻,在山之外,在水之外,在尘世之外,在天地之外,突然觉到了自己成为世界和自然的局外人。
也许那只是一刻,也许不是。
也许远离故乡,千里放逐,长路迢迢,不过是一个醒来就是局外的梦。
也许也许。
出家人,慈悲为怀,不住院不打针,不医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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